師說心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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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考全校第二名,會考5B│楊傳峰老師

我習慣在月考結束後換位置,抽籤決定,讓班上的位置重新洗牌,大家學習跟新的鄰居相處。抽籤前我開玩笑地問周佳,要不要繼續跟我當鄰居?我想,沒有人願意坐在老師旁邊。 沒想到她一口就答應,這個答案讓我驚訝,「當我鄰居很麻煩,要每天幫我寫小白板,在第七節的時候寫上有甚麼功課。」她點點頭,毫不猶豫,為了嚇跑她,我故意說:「當我的鄰居還有一個很不好的點,就是我很容易習慣,如果你坐在這裡,就不能搬走,三年都要坐在最後一排第一個位置,我的前面!」我故意強調。 但她依舊淡定地點點頭。 從此之後,她便拿起我給的白板筆、白板擦,每天在小白板上寫上老師交代的功課,然後,坐在我的對面。 自修課時我會偷偷觀察她,她總是靜靜地,默默地,低著頭,做自己的事,看自己的書,或是筆記。但我看不出她是一個甚麼樣的孩子,只知道她是一個不會怕老師的人。 我跟這個鄰居其實總是搭不上話,她很容易就句點我,被她句點後,我就得找新的話題,或者找不出話題,但是嘎然而止的對話並不會讓我們覺得尷尬,這也成了我們對話的模式。 她的功課還不錯,而且愈來愈好,經常是全校第二、第三名,我曾問她:要不要挑戰第一名看看!她雖然覺得很難,卻也努力地試過。 但我從不跟她討論功課或成績的問題,這樣的孩子,我們有功課之外的其他話題可以閒聊,雖然,她仍舊經常句點我,而且從她斗大的眼中我知道,她不大會使用標點符號,特別是在我們的對話中。 升上三年級的暑假有一次模擬考試,看得出來她磨刀霍霍,我也覺得她應該十拿九穩。拿到成績時我沒特別注意她,因為我覺得她「沒問題」,而且「理所當然」,所以看到她的成績時,我閃過很多疑惑,也很想問她到底怎麼了,但我忍下來了,即便她就坐在我的對面,離我最近,這個問題卻是我們最遠的問題。 我想她只是不知道怎麼應付範圍較大的考試,或是緊張了。即便心裡這樣想,但我仍在心裡設防火牆,就看月考她的情況如何。 月考考完,她仍舊是全校前三,證明虛驚一場,於是我便把這個問題擱置,「第一次考模擬考,難免。」我這樣告訴自己。 在第一次正式的全縣模擬考前,看得出來她蓄勢待發,我也在心裡偷偷為她禱祝,希望她可以一掃陰霾,沒想到成績出來後,她仍舊名落孫山,我想我不能再保持沉默,但我同時清楚,她一定受了滿身的傷,我不能憐憫,也不能安慰,我得意如往常,讓她可以句點我。 「我不知道!」這是她給我的答案,我問她知不知道該怎麼做,「知道!」既然如此,我要做的就不是給她建議,而是依靠,於是我打了電話跟家長溝通,家長很體恤孩子的辛苦,也感受到她的挫敗,因此,在成績上並沒有特殊的要求,或者期望。 知道家長的想法後,我很替這孩子欣慰,這麼看來她只要專注於眼前的對手就好,但她的對手並不是考試,也不是分數,而是「自己」,我希望她知道這一點,但這個謎底還不是該揭開的時機,她得再自己去探尋個。 上學期結束,她的模擬考不只沒有A,連個像樣的B++也沒有,有次掃地,我坐在看台的地方等她,要她過來坐坐,她拿著竹掃把跟我比肩而坐。 她知道我要說甚麼,我也知道她設了防線,也知道這樣的對話不會有甚麼進展,所以我只是看著遠方,拿起身邊的榕樹葉放在手心,用另一手將樹葉彈遠,葉子會以旋轉的方式飛出,如果沒有風,它們會落在我們坐的下一階,或是下下一階,如果有風的話,它們會很優雅,也會飛得很遠。 我問她覺得怎樣?「甚麼怎樣?」她問,「葉子啊!」,她說:「飛得不是很遠!」 我們終於接上地氣了,「遠不遠從來不是個問題,你不覺得它們飛得很漂亮嗎?如果有風,就會更不一樣。」 「對啊!」 「如果你是葉子,打算怎麼落地?」 她定定地看著我,「從來都不是遠不遠的問題,如果有風,或者姿勢對了,就可以遠,但我們不能期待這樣的事情發生,我們可以期待的只有,把葉子放好,用力彈,像這樣,」我又發射了一片葉子,在它翩翩落地時說,「不管如何,它們都會墜地,問題是,怎麼優雅。」

下學期只剩下兩次模擬考,剩下最後一次時,我又在挖水溝的時候跟她,「應該很難過吧!」 「怎麼不會呢?當然會啊!」她簡潔地說。 「我知道那很難接受,難受的不是你收到成績單的霎那,而是別人看你的眼神,對吧!」她點點頭,「那一直都是最困難的部分,卻也是最好的學習,你得習慣這樣的眼神,而且要懂得接受,接受你就只能考這樣,我在第一次的時候覺得你是失常,但幾次之後,我發現,不是失常,而是你就是這樣,難得的是,你在月考照常屠殺別人,並不會因為模擬考差強人意,倒在可能會發生的輿論當中,這一點,很難得,你必須保持這樣的信心,而且,你要相信,這是最慘的了,那表示你的會考不會再慘了!而且事實證明,你對小範圍的考試比較在行,這就是你的優勢,表示上了高中後,你可以把握繁星計畫,成為耀眼的星。」 一年級的時候她跟我說想讀彰女,所以我一直覺得她是個堅強的女孩,因此才把話說得這麼直接,我知道這些話並不能安慰到她,而我也沒有安慰她的意思,所以我在她的眼角看到應該抹在臉頰的胭脂,看她這樣,我真的很佩服她的勇敢。我們在樹下坐了一會兒,讓風把她眼角的胭脂送到遙遠的地方,在那個地方,她會需要這些顏料,而且知道怎麼抹在對的位置上。